钟宁：在合理的规则下才会走得更远

施工决定了工程质量。如何才能让工程的施工单位把质量放到最重要的位置上去呢？虽然我们实行了招投标，但现在施工单位借牌挂牌的很多，李逵中标李鬼进场的事情屡见不鲜。按常规，工程投标时一般要求施工单位的注册资金必须大于所投施工项目的5倍。而重庆高速集团对施工单位的要求更高——必须是世界500强、行业认可的企业。因为单位越大抗风险能力越强，特别是上市公司的管理也会很正规。我们还把项目进行打包，一条路就是几十个亿，这样也自然就把资格不够的企业拒之门外了。有资格成为施工方的企业也就有实力成为我们的股东。

事实上，在高通胀时代，今日之钱不是钱，明日之债不是债，所有有能力的施工单位都想通过施工换身份，进入资本市场。因此，有实力的施工方非常乐意有这个成为股东的机会。更何况高速公路建好以后有30年经营期可以收费，当政府想要提前回购时还可以议价，投资者几乎没有什么风险。

那么，当业主和施工方互为股东，成为“一家人”的时候，以往各自的做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？我们发现，以前施工单位都希望工程投资越大越好，现在则不一样了，因为投资和自己也有关系，太大了自己也受不了；以前施工会勾兑设计，现在则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。实践证明，这些机制的变化，确实解决了以往的许多难题，大大提高了建设效率和工程质量。

过去，几乎没有哪个工程不超过概算的。而通过采取总承包的方式，使得施工中的变更不再会影响投资，经过优化有些项目的的概算还下浮了5%〜0%。以前100公里的三级高速公路，可能有20个土建合同段、3个路面合同段、10个绿化合同段、5个机电合同段，分很多监理单位，现在100公里就一个单位。以前有几十个项目经理，现在只有一个。以前有十几二十个中心实验室，现在有一个大的中心实验室。以前是二三十个项目分别在采购钢材、水泥，现在变成了集中采购。以前的模板用一次，现在不断地循环使用。以前一个拌合楼只管合同段的某一部分，现在可以系统集成。以前所有施工单位进场干的第一件事是修便道，现在他们进场的的一件事是找石料，因为以前的土建不管路面，等路面进场的时候碎石的价格会很高。现在我们协助他一进场就找石料自己办料场，节省了很多资金。承包商也可先修服务区和收费站，修好以后先给自己的人住，完工后再交给业主使用。以前各个合同段之间施工水平差别很大，有的承包商干得不好，业主也没有什么办法。现在大家都是投资人，承包商变成了集成商。这样做的结果不但极大降低了施工成本，还意味着减少了道德风险，因为施工再也不需要偷工减料了。

此外，按照交通部规定，高速公路的缺陷责任期为2年，保修期5年。到达缺陷责任期，施工单位退走质量保证金。但因为钱已经拿走，也没有其他约束机制，出现问题很难按规定的方式解决，最后责任全部落到业主身上。现在，我们重庆高速公司合作合同的第9条第3 款规定：总承包人要对质量、进度、安全、廉政负总责。当这方面出问题的时候，会在质保金或未来的收益中扣除相应金额。重庆高速的收费由高速集团管理，收益按照股份进行分配。这实际上就相当于把缺陷责任期延长到了30年。现在，我们不用担心承包人会拿什么去铺路面，因为他知道未来的养护成本远大于当初的施工成本。这就是一个合理的游戏规则可以发挥的约束作用。

通过我们的实践可以看到，业主通过制订合理的规则，改变了施工、设计、监理的生存状态，提高了各方的工作责任心，降低了各方的资金风险和道德风险。而在这种状态下，业主也可以由建设管理转身为管理建设，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。业主是改变规则的人，同时也通过改变规则改变了自己，这种改变，让建设各方走得更远。

监理的未来是回归

在工程建设过程中，业主需要对投资、质量和进度进行有效的控制，监理正是可以帮助业主实现这些目标的人。对施工单位来说，业主和监理都是管理者。但是，普遍来说，现在的许多监理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，而是变成了监工，在夹缝中辛苦生存。长此以往，甚至连生存都会有问题。究其原因，除了有很多业主认识不到监理工作的重要性以外，还有监理对自身的定位不够准确的原因。也就是说，监理要搞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。

我们知道，目前工程建设的普遍模式是：业主不信任承包人就去请监理，对监理也不信任就去请监控，对监控不相信就请监察。而在重庆公路建设的机制下，监理管不了投资。以前多增加隐蔽工程，监理可能要提成的，但现在工程资金与监理无关了。监理想要管质量，总承包人对质量的要求比监理还要高才符合未来利益。当然，在重庆这个模式之外，承包人还是有偷工减料的可能，现在的监理还是需要的。而在我们的新制度下，监理的监工作用就没有了。那么真正的监理到底应该干什么呢？

我认为，规则是业主定的，监理在这个规则之内最能打动业主的是提供增值服务。因此，监理应该要突出增值业务，往工程顾问、咨询方向发展。什么叫顾问、咨询？咨询是点对点，顾问其实不仅仅局限于做咨询，而是在做集成，是帮客户系统地解决问题。也就是说，我的优势是知道在中国找谁能把这件事做得最好。当然，这需要拥有足够的资源，足够的人才技术实力才能做到。做不到这一点，监理就没有发展的意义。目前做出了自己的特色，能干真正监理该干的事情的监理公司并不多。目前我们重庆高速集团号称最廉政、人数最少的业主，在重庆市区主城区到涪陵的沿江高速路建设中有82亿的投资，业主的董事长、总经理加上财务、工程部、综合部及驾驶员等全部人马一共只有26个人。我们能够用这么少的人管理好这么大的工程，监理起了非常大的作用。这个项目的设计监理，施工监理都是由西安方舟工程咨询有限责任公司来做的。他们把设计和施工监理结合起来，通过优化设计，提高了高速公路的标准，节约了投资。通过监理，这条路设计路线的改动最多达到60%〜0%，82亿的投资通过设计节省了8亿。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效果，是因为监理发挥了重大的作用。我们要求西安方舟的8个老专家在整个建设的过程中轮流盯在现场，因为只有他们可以帮我们判断会出哪些问题，哪些地方可以优化。在施工过程中，这些老专家天天都在工地上，非常敬业，令人感动。对这样的监理，我发自内心地尊敬。他们也非常愿意跟我们合作。因为他们觉得，只有在我们这里，他们的设计监理、他们的优化思路才能落实到位。

我希望主管部门要对监理进行深入调研，了解我国交通建设中监理的实际工作情况和业主对监理的真正需求，制定出更符合实际的交通工程监理管理办法。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，在这之前，希望监理可以回归当年京津塘、成渝高速建设时期的状态，认认真真地把FIDIC这类在发达国家经过实践检验的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复制过来，为我所用。

回归，监理才有未来。

编后语

在钟宁的眼里，职业绝不只是谋生的手段,而是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，从而让他拥有不断学习、实践、思考的动力。他对于交通建设管理未来的谋划和实践，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。这个倡导“把高速公路轻轻地放进大自然”的人，其实是一个心思细腻的豪放派。他对监理的特殊情感和他的丰富经历，让他成为一个“有思想”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