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乡

       “轻罗小扇扑流萤”，“夜阑闻远语，月落入金盆。”在张恨水的《烟雨纷繁，负你一世红颜》中，他的好几篇文章，把我从遥远的北国，带回了四季常青的蜀国老家。
       他的文章中，不论写夏夜乘凉，还是冬季的雾，都充满无限的乡野之趣呀。我的家乡亦如他笔下的样子。家门外有条小河，与我家门前隔了小友家的稻田。夏季从这一洼的水田里，总是传来此起彼伏的蛙声，偶尔也有一声两声格外响亮的独奏。如果下过雨，便可在清晨矗立在门前，看见浑浊的河水湍急的往下游流去，淹没了我们洗衣服的光溜发亮的大石头。洗衣服之处的3块大石头，还记得是父亲打石头时放过去的，就是为了方便村里人洗衣服使用。每每夏季暴雨之后，那石头总是给淹没，于是从河边传来敲打衣服的声音便会消失好几日，直到河水退去，石头再次露出水面，河边洗衣服的敲打声，以及时断时续的嬉笑声便又传来。
       夏季常常有暴雨，闪电夹着雷鸣，划过长空，划过我家的屋顶。等到好一阵的怒吼之后，大雨滂沱而下，啪嗒啪嗒从房檐滴落，一般这样的时候，我就抱一本书，坐在门槛上，偶尔也抬头看看河水，心里涌起一阵阵安宁。也有遇到天干旱的时候，河里的水越来越少，村子里的年轻人跟一群小男孩儿，就在河里抓鱼，盆啊桶的碰撞声，总是吸引我丢掉手里的书，跑去看他们抓鱼。
       小河也承载着我们的友谊。我的小友，每次洗衣服都会提前约我，我们各自收罗一大堆脏衣服，去河边共度我们甜蜜的时光，我们聊天，畅谈学校趣事，如果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洗完了，另外一个必帮忙洗。最开心的莫过于两个小姑娘一块儿拧干床单或者大而厚的衣服。夏天我们总是光着脚丫子，洗完衣服，把凉鞋也洗的干干净净，然后踩着快乐各自回家。
       春天，万物复苏，百花盛开，我们最开心的是退去冬天的棉衣，跟爷爷一起撒下各种农作物的种子。阳光暖暖的，一锄一锄挖下去，肥料撒下去，种子丢下去，爷爷再灌以农家肥，最后一起盖好种子。这样的时候，你总能看到对方山上的庄稼地里，有挥臂的身影，有爽朗的笑声，有问你种什么我种什么的谈话声。也能在午间喊爷爷回家吃饭，看见邻里的乡亲就地吃家人送饭的情景，个别人却要在吃饭前吸一口旱烟，这样的时光，好像总是生机勃勃，并且充满希望的。
       前些日子，想起爷爷了，在梦里，在秋日的下午。长长的乡愁，满满的思念，总是希望时光能倒流啊，那样我至亲的爷爷，又可慈祥安详的看黄历，抽旱烟，给我们个个看生辰八字算命，又能给乡亲们写对联，看风水罗。那样一个清晨，那样一个孤单的身影，那样泪汪汪的眼睛，那么心酸的分离，便是永恒啊。年轻怎么就那样的有勇气，说走就走的别离，就那样留下遗憾，至今念及，次次都是泪下如雨，无法自谅。如果时间可以倒流，我愿意在爷爷最后的时光里，陪着他，哪怕再陪他看一次《西厢记》与《红楼梦》呢？
       秋天到了，地里的辣椒红了，橘子柚子簇簇拥拥挂满枝头，小红灯笼一样。这样的时候，总是有小伙伴看着我家桔园的小红灯笼咽口水。于是我看书的地点就换到了柚子树下。我在柚子树上做了一个小秋千，没事就坐在秋千上看书。只要有我在，一般没有人敢来摘我家的橘子。秋天也是收水稻的季节，一粒一粒金黄色的水稻被晾晒在阳光里，我的小秋千，也成了我驱赶鸡们的临时驻地，有时候也帮大人们打打稻子里的稻叶。我喜欢金灿灿的，硕果累累的乡野的秋日。那些日子啊，乡亲们的脸上，写了丰收的信息，那笑声似乎更大声更长久，相互的问候更为喜悦，甚至是脚步也轻盈了许多。收获啊，是生命的过程，也是体现人们付出耕耘的美好愿景。
       冬日里，至于温暖的日子，莫过于跟着家人，还有乡人，一起煮牛食。这是我期盼的也是我较为欢喜的时刻。牛到了冬日，没有那么多农活要做，乡亲们也不用下地了，来年春耕少不了牛的功劳。于是冬天得把它们养的肥壮，春天才有力气犁地。一般为3到5家人买一头牛，并且轮流饲养，农忙时分头用牛。我家牛是3家人和买的，所以也得3家人轮流养牛。冬天也要3家轮流给牛煮食，其中一家人煮牛食，得来另外一家人监督，怕其中有人亏待了牛。一般牛食里会有3到5根萝卜，加一些米，煮开，有的还会放一些糠什么的，用桶盛给它吃。我最开心的便是一家兴许的人来煮牛食，我母亲告诉我，我是她接生的，所以便对她亲近许多。她往灶膛里添加柴火，我便依偎着她，听她跟我爷爷聊天。其实有时候什么也听不懂，但是也愿意这样安静的呆着，不插话，也觉得这样的时刻极其温暖。
       蜀国少雪。记忆里下过一场雪。那日我跟小妹穿着妈妈做的棉鞋，把一窜窜脚印留在了上学的路上。我们在青菜叶子上抓雪玩，在同学的后山上扔雪球。雪后阳光明亮极了，我甚至看到同学在水田里玩薄冰的影子……
       好多好多事情，好多好多日子，家乡的故事，不是千言便可以说清的。让今夜的秋风，把我的念想带上蜀国的列车吧。
       乡愁，是一杯浓烈的酒，千杯不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