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塘江大桥上的茅以升(上)
今年11月12日是桥梁专家茅以升逝世25周年的纪念日。
浙江省档案馆珍藏了茅以升钱塘江大桥工程档案,2002年入选第一批“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”。浙江同时入选的还有“汤寿潜与保路运动”档案。首批入选共48件组,这是国家级最优档案文献遗产,其他如唐朝开元年间档案、明代“金书铁券”、清代秘密立储档案、中山陵档案、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档案等等,都属无价之宝。
茅以升主持修建的钱塘江大桥,是中国第一座现代化大桥。这座至今还在通行的大桥,极富传奇色彩,它经历了建桥、炸桥、修桥的“九九八十一难”。1975年9月6日,80岁高龄的茅以升先生热忱致信浙江省档案馆:“钱塘江桥为浙江及各省劳动人民的一项巨大成就,我曾参与工程,始终其事,藏有当年设计施工的第一手资料,整理为三卷:(1)工程报告,(2)专刊、汇稿,(3)工程摄影。兹特赠送你馆,以供参阅……”茅老一直保存在自己身边四十多年的各种建桥档案,由此入藏浙江省档案馆。
浙江省档案馆将钱塘江大桥工程档案视为镇馆之宝,存放于珍品特藏库房,采取现代化措施加以保护,并以缩微和数字影像代替原件,提供给社会使用;在大桥历次修缮中,这些工程档案帮助解决了诸多施工难题。2012年,钱塘江大桥通车75周年纪念会在杭州召开,浙江省档案局和档案馆,因科学管理使用大桥工程档案,在会上受到表彰。
茅老自己深爱这批档案,深爱钱塘江大桥,深爱托起这座大桥的浙江大地。这批珍档曾有过一次“意外”:早在1978年9月,上海铁路局提出把档案转交给他们保管,浙江省档案馆照办了。1980年,茅老得知这一情况,明确告知这批档案存上海铁路局不妥;浙江省档案馆即派人从上海取回档案。茅老在1980年9月17日写信给浙江省档案馆说,钱塘江大桥档案“仍由你馆保管,正是我的愿望,甚为欣慰”。是啊,对于钱塘江大桥档案而言,还有比浙江省档案馆更好的落脚点吗?
1985年5月23日,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、中国档案学会顾问的茅以升,特别前来视察了浙江省档案馆,他那时已90岁,依然精神矍铄。
除茅老捐赠之外,馆藏还有当年省政府、建设厅等单位有关筹建大桥的各种档案。之后的年月,陆续又有档案补充进来,从而使这批珍档像一座长长的大桥,横跨了茅以升从1896年出生至1989年逝世的一生,那是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。
李文骥是当年跟随茅以升参与修桥的工程师。他女儿李希在2001年将父亲留下来的若干建桥资料,以及两本工程摄影册,都捐赠给浙江省档案馆。李希说得好:“我个人保存,好比一滴水,终究会干涸,只有把这一滴水放到大海里,才不会干涸。”
档案文化是重要的历史文化,保存它,就是保存历史,保存记忆,保存真相;使用它,就是挖掘历史,镜鉴现在,开拓未来。歌德曾深怀敬意把历史称为“上帝的神秘作坊”,那么,本文就结合茅老完成于1963年10月的回忆录手稿《钱塘回忆——建桥、炸桥、修桥》,进入那神秘的“上帝作坊”。
北之山,南之滩,钱塘拐过几道弯;六和塔,五云山,大桥横卧九溪旁。这个上层通汽车、下层通火车的钢筋铁骨,就是钱塘江大桥。
打开杭州地图,你看那西湖下方、钱江南岸,有一片土地像肚子往前一挺,当年横空出世的钱塘江大桥,一头就搭在那肚脐眼的位置上。
一个城市要有一个城市的历史性地标,一个地方要有一个地方的科学界英杰。钱塘江大桥与茅以升,巍然矗立在杭州人的记忆里。
寻常时候,杭州是一座温柔的城市;非常时期,杭州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。茅以升与钱塘江大桥,粲然书写在历史宏大叙事的传奇中。
站在桥上的茅以升,是那么的伟岸。在那个风云际会、波谲云诡的时代,茅以升与他的同仁们,为了建设钱塘江大桥,熔铸了什么样的科学精神、经历了如何的“九九八十一难”?
一座钱江铁路桥
百年中国铁路梦
钱塘江是著名险恶的大江,在这江上造桥,我自己是否确能胜任呢?……我该是知难而退,还是当仁不让呢?——摘自浙江省档案馆馆藏茅以升手稿
钱塘江大桥首先是一座铁路桥。
有了桥,才能彼此顺利抵达;有了路,方能你我越巷通衢。铁路是近现代化的运输道路。1865年,英商在北京宣武门外修建了一条长约0.5公里的展览铁路,却遭到清政府的反对与拒绝;1876年,英国资本集团擅筑的吴淞铁路,经营了一年多时间,就被清政府赎回拆除了;1881年,在洋务派主持下,开始修建唐山至胥各庄铁路,从而揭开了中国自主修建铁路的序幕。
革命先行者孙中山,一生对铁路建设情有独钟。他建设铁路的思想,最早见于1894年他写的《上李鸿章书》;1912年6月下旬,他与上海《民立报》记者细说中国铁路建设的意义:“苟无铁道,转运无术,而工商皆废,复何实业之可图?故交通为实业之母,铁道又为交通之母。”他对中国铁路建设有个宏伟构想,就是计划在十年内修筑20万里铁路。铁路建设,成为他《建国方略》中的重要内容。
杭州始有铁路,是在1907年。如今漫步在杭州的绍兴路上,很少有人知道脚下这条笔直的路,原来是浙江首条铁路——江墅铁路的路基。江墅铁路,从江干闸口至湖墅拱宸桥,全长16公里,被称为浙路第一段。1909年,江墅铁路闸口至艮山门段成为沪杭铁路的一部分。1912年12月10日,孙中山曾从闸口乘火车到拱宸桥。
1929年,浙江省政府决定修建萧山西兴江边至江西玉山的杭江铁路,这就是浙赣铁路的前身,1933年全线修通,总长334.5公里。
就在1933年3月,当时正在天津北洋工学院任教的茅以升,忽然接到来自杭州的一个电报和一封长函,要他立即赶往杭州,商谈筹建钱塘江大桥的事项。手捧信函,茅以升非常兴奋。来信来电的是浙赣铁路局的局长杜镇远,他曾是茅以升的同学。
可是,“钱塘江是著名险恶的大江,在这江上造桥,我自己是否确能胜任呢?……我该是知难而退,还是当仁不让呢?”茅以升踱步,徘徊,沉思。早年杭州民间流行俗语中,就有一句叫做“钱塘江造桥”,意指异想天开,“不可能的事”。
钱塘江,简称钱江,别名有之江、曲江、浙江、浙河等等。它从新安江蜿蜒而来,中间叫富春江,下游才叫钱塘江。杭州湾是个巨大的喇叭口,因此而成天下奇观钱塘潮。茅以升首先想到的是“钱塘江造桥”的艰难,继而鼓起勇气,向学校请假,南下直奔杭州。
茅以升,号唐臣,江苏镇江人,生于1896年,这一年他37岁。后人的描述是:“一袭风衣,一顶礼帽,一个长方形皮箱。茅以升风尘仆仆地住进了荷花池头31号。”杭城荷花池头31号,是今天的南山路206号。
一条大河波浪宽
风吹稻花香两岸
曾养甫已将用人全权交给我,于是我就照“用人唯贤”的方针,多方物色,逐一请到杭州来。——摘自浙江省档案馆馆藏茅以升手稿
钱塘江大桥两边都已通了火车,一旦跨江大桥建成,铁路能连上,天堑就会变通途。
但是,在这里建一座现代化的大桥,对茅以升、对杭州、对浙江、对那时的中国来说,都是空前的考验。这可不是石砌的赵州桥,而是要通火车、过汽车的大桥。
之前,中国的大川大河上,虽已有一些大桥,但都是外国人造的:济南黄河大桥是德国人修的,蚌埠淮河大桥是英国人建的,哈尔滨松花江大桥是俄国人造的……
对于钱塘江,外国桥梁专家认为这里“水深流急,不可能建成大桥”。茅以升要用自己的智慧来证明:中国人有能力建造现代化钢铁大桥。这是一个科学家的担当,更是一个时代的担当。
1933年,盛夏8月,在浙江建设厅的一个小房间,筹建工作拉开序幕。首先是成立“钱塘江桥工委员会”,茅以升出任主任委员;次年正式成立钱塘江桥工程处,茅以升为处长——这个处长,他一当就是16年。
1916年,茅以升从唐山工业专门学校毕业,后被清华学堂官费保送赴美留学。1917年,他在美国康奈尔大学获得土木专业硕士学位。1921年,在美国卡内基理工学院,获得博士学位,博士论文为《桥梁结构次应力研究》,其科学创见被称为“茅氏定律”。茅以升正是那个时代培养的土木工程学家、桥梁建设大师。
人才与经费,是建设大桥的双翼,缺一翼就飞不起来。有了茅以升这个头头,人才的集聚在那时还不算太困难,他们很快聚集起上百名精英人士。
“曾养甫已将用人全权交给我,于是我就照‘用人唯贤’的方针,多方物色,逐一请到杭州来。”
时任浙江建设厅长的曾养甫,是兴建浙赣铁路的功臣、著名实干家。用人唯贤,茅以升请来了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桥梁专业的同学罗英,让他出任总工程师,成为第一助手。“后来,我们两人,历经风波,甘苦与共,成为桥梁事业的终身伙伴。” 茅以升说。
建桥经费的筹措,可以说更难。预算510万,决算为540万元(合163万美元),这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。但是,那时的建设者就已经有了现代化的建设头脑:向银行贷款,大桥建成后征收过桥费,十年即可偿还本息。曾养甫以“造福桑梓”为题,大力游说浙江财阀,首先得到的是浙江兴业银行的支持,同意借贷100万;余款也逐步得以落实。
一条大河波浪宽,风吹稻花香两岸。江浙地区,毕竟有“鱼米之乡,天下粮仓”之美誉。经济实力是基础,人心所向成杠杆,撬动了建设钱塘江大桥的时代伟业。
公开放行第一天 桥里就先有了炸药
刚刚落成89天 就炸成了“没有残雪的断桥”
沉箱毕竟非沉香
一片黑暗都不见
这次日本飞机的空袭,是江浙一带的第一次,而我恰好在钱塘江水面下三十公尺的沉箱里度过。——摘自浙江省档案馆馆藏茅以升手稿
沉箱毕竟非“沉香”。在施工过程中,它是工具;而在施工完成后,它又成了基础的一部分,成了桥墩的“立足之地”,默默地沉在江底,完全不见踪影,无声无息。这是“沉箱基础”,这更是“沉箱精神”。茅以升以沉箱般的牺牲精神,“下沉”到最基层,印证巴甫洛夫讲过的话:“科学需要一个人有极紧张的工作和伟大的热情”。
1937年8月14日,日本飞机初次飞临钱塘江,对在建的大桥进行轰炸。那天,茅以升正好在自北至南所数第6号桥墩的沉箱里指导工作。“忽然沉箱里的电灯全灭了,一片黑暗。”沉箱里的电灯照明和高压空气,都依靠上面供应,一旦断电断气,江水必然会涌进沉箱,里头的人员就性命难保了。
还好,这样的悲剧没有发生。半个小时后,电灯又亮了,大家重见光明,工作照常进行。茅以升出了沉箱,看到一位守护沉箱气闸的工人依然坚守在岗位上。工人说,因为敌机来袭,空袭警报拉响,按要求各地都把电灯都关了,人员都往山上躲避。茅以升问:“你自己为何不躲开?”他回答说:“这么多人在下面,我管闸门,怎么好走开呢?”这位工人坚守岗位、临危不避,茅以升一直非常感念。
“这次日本飞机的空袭,是江浙一带的第一次,而我恰好在钱塘江水面下三十公尺的沉箱里度过。”茅以升说,“桥工未完,抗战已起,这真急坏了人。”铁道部和浙江省政府却严令加速赶工,尽快将桥建成。
在战争乌云密布的时候,他们为了早日完工建成大桥,采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施工方法:上下并进。平常造桥,都得“三部曲”:基础——桥墩——桥梁。钱塘江大桥为了赶工,木桩、沉箱和钢梁,不分上下,都同时动工,上下并进;木桩打完运沉箱,沉箱下落时筑墩身,相邻两个桥墩完毕后,立马浮运钢梁到位装上去——就是这样,水下水上,紧密衔接,一气呵成。
两脚跨过钱塘江
断桥在此无残雪
公开放行的第一天,桥里就先有了炸药,这在古今中外的桥梁史上,要算是空前的了!——摘自浙江省档案馆馆藏茅以升手稿
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,这座大桥竟然在两年半内架通了。
1937年9月26日清晨4时,第一列火车驶过了钱塘江大桥!
从神话变成了现实的钱塘江大桥,全长1453米;江中16孔正桥1072米,北岸引桥288米,南岸引桥93米;上层是6.09米宽的双向公路和1.52米宽的人行道,下层是4.88米宽的单线铁路。
日军飞机自从8月14日首次飞来轰炸钱塘江大桥之后,就经常来轰炸,所幸的是,大桥始终未被炸中过。
建桥之初,总工程师罗英曾出过一个上联:“钱塘江桥,五行缺火”,欲征下联,无人应对。说“五行缺火”,是因为“钱塘江桥”这四个字分别有着“金”、“木”、“水”、“土”四个偏旁,唯独缺“火”。但是,现实中的战火却蔓延到钱塘江大桥,“火”来了。
在此插叙一笔:笔者拟以“中央上将,一柱擎天”对之,因为“中央上将”这四个字在现代汉语中统统归为“丨”这一个部首,而“丨”看去正是“一柱擎天”;用“一柱擎天”既比喻茅以升,又比喻一个个大桥桥墩,而“中央上将”当然是比喻处于建桥科技核心地位、统帅位置的茅以升,况且茅以升后来学术地位也曾至“中央研究院院士”。
1937年11月16日下午,西湖饭店桥工处。南京工兵学校丁教官急见茅以升。他一边取出公文,一边焦急地说:“奉了命令,因敌军逼近杭州,要在明日炸毁钱塘江桥,以防敌人过江。”茅以升大吃一惊,他想不到战事演变如此之快。而此时距离9月26日开桥还不满两个月。
“丁教官在南京拟定的计划是要炸五孔钢梁,使它们全落江中,但我们认为这还不够,因为仅炸钢梁,而不同时炸桥墩,敌人还容易设法通车。”茅以升告诉丁教官:“当我们作大桥设计时,已经考虑到这个毁桥问题,故在靠南岸的第二个桥墩里,特别准备了一个放炸药的长方形空洞,应当连这个桥墩一并炸去,才算彻底破坏。”丁教官当然同意,并说,你们想得真周到,不过造桥时就预备了放炸药的地方,这也算是不祥之兆了。“同时我们又告诉丁教官,如炸钢梁,炸药应放何处,才是要害所在。”
茅以升思虑再三,提出了分两步走的方案:先秘密埋放好炸药,引线到雷管待命;待情况危急时,再点火炸桥。“九九八十一难”,谁能想到,最大最艰难的“难”,却是“开桥就炸桥”。这同时也验证了伽利略说过的话:“追求科学需要特殊的勇敢。”
11月17日清晨,刚给5孔钢梁和1座桥墩埋好炸药,浙江省政府命令:立刻开通上层的大桥公路,民众于是像潮水般自北向南涌了过来。
杭州有句旧谚语叫“两脚跨过钱塘江”,用来讽刺说大话的人,因为这“从来不可能”,茅以升后来有一篇文章的标题就是《两脚跨过钱塘江》,收入他的随笔集《彼此的抵达》中。这天除了逃难的人,另有不少人故意在桥上走个来回,实现“两脚跨过钱塘江”——神话变成了现实。
当天就有10万民众涌过大桥,但没人知道,自己脚底下已布满炸药。“就在这大桥公路开放那天的前夜,那炸桥的炸药就已经埋进去了,所有这天过桥的十多万人,以及此后每天过桥的人,人人都要在炸药上面走过,火车过桥也同样是在炸药上风驰电掣行进。”茅以升在回忆录中写下感慨万般的文字:“公开放行的第一天,桥里就先有了炸药,这在古今中外的桥梁史上,要算是空前的了!”
当时还有一些造桥机械设备留着,像打桩机船,一时无法运出,落入敌手就麻烦了,怎么办?茅以升为这事去见浙江省主席黄绍竑,黄绍竑很爽快地说,到时把这机船沉没了就完了,责任由政府负!
时光到了12月23日。下午5时,日寇已逼近桥北。茅以升感到那是“江天暮霭,黑暗降临”,这才断然禁止行人,“开动爆炸机,一声轰然巨响,满天烟雾,这座雄跨钱塘江的大桥,就此中断”。
“大桥爆炸的结果是:靠南岸第二座桥墩的上部,完全炸毁,五孔钢梁全部炸断,一头坠落江中,一头还在墩上,一切都和计划所要求的一样;显然,敌人是无法利用大桥了,要想修理,也决非短期所能办到。”刚刚落成89天的钢铁大桥,就这样成了没有“残雪”的“断桥”。
12月24日,杭州沦陷,几成空城。在世界桥梁史上,建桥者亦炸桥人,大约惟有茅以升,那炸桥的心情,“就像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一样”。
但是,茅以升把炸桥的时间向后推延了37天。这一个多月,不知挽救了多少生灵。只有在天空最黑暗的时候,我们才能最清楚地看见天上的星星。
桥梁之父立桥上
会当跨越银河滩
这十四箱资料,后来我往贵阳、重庆,又回到杭州,它们都一直跟着我。——摘自浙江省档案馆馆藏茅以升手稿
1946年,抗战胜利后第二年的春天,茅以升回到劫后的杭州,着手准备修桥。9月开始临时性修复,次年3月公路通车;因为经历解放战争,正式修复工程时断时续,到1949年5月3日杭州解放时,都没有大的进展。
茅以升在回忆录中记载:“杭州解放前夕,反动军队竟在第五孔公路及铁路桥面的纵梁两端,装上了炸药,阴谋破坏大桥。五月三日下午该军队撤退时,竟将炸药爆炸。幸喜损坏不大,立即由修桥职工日夜抢修,于二十四小时内,即将铁路、公路全部恢复通车。”
直到1953年9月,6号桥墩才告正式修复,此时距离动议建设钱塘江大桥,已经过去了整整20周年。
钱塘江大桥仿佛是一只领头羊,率领着后来建设的一串大桥,分布在它的上下游:富春江大桥、袁浦大桥、之江大桥、复兴大桥、西兴大桥、彭埠大桥、九堡大桥、下沙大桥、江东大桥、嘉绍大桥以及杭州湾跨海大桥。而这座钱塘江大桥,至今风骨依然,老而弥坚。
通过修建钱塘江大桥,茅以升培养造就了一批桥梁工程科技人才,那是另一种“彼此的抵达”。包括当年校址在桥址附近的之江大学土木、机械专业的学生,都曾通过施工实习得到锻炼。
在后半生,茅以升成了优秀的科普作家,架起知识的大桥。他写的《桥话》成为经典名篇,1963年曾在《人民日报》上连载,后收入《彼此的抵达》一书,还编入了中学课本;1979年又刊于《随笔》杂志总第1期,后收入《随笔》百期精粹《随笔佳作》一书,成为领头之作。
《桥话》开篇就说:“人的一生,不知要走过多少桥,在桥上跨过多少山与水,欣赏过多少桥的山光水色,领略过多少桥的画意诗情。无论在政治、经济、科学、文艺等各方面,都可看到各式各样的桥梁作用……”
茅以升先生形象地把桥比喻成经过放大的一条“板凳”。在《没有不能造的桥》一文中,他写道:“遇到难造的桥,则人类进步,必有相应发展的新技术,来克服此难关。桥是人造的……有人就有桥,世界上没有不能造的桥!”
世界上没有不能造的桥!为了彼此的抵达,人类在用科技的杠杆“撬动地球”。英国《泰晤士报》曾报道,就“2100年人类生活”,世界知名科学家搞了十大异想天开的预测,最后一个是构建“天桥”——太空电梯,其轿厢由一条数万英里长的缆绳拉上天空,支撑缆绳的是地球像拨浪鼓一样的自转,而纳米技术能造出超牢固的缆绳。
歌德有言:“幻想是诗人的翅膀,假设是科学的天梯。”人类的异想,科学的春天。那么今后不妨就用“两脚跨过银河滩”来替代“两脚跨过钱塘江”吧。
走过94个春秋之后,“中国桥梁之父”茅以升先生在1989年的金秋告别了人世,但他的形象永远屹立在一座座大桥之上。
最后特别提一下茅以升先生对大桥档案资料的重视,作为本文的尾声,他在《钱塘回忆——建桥、炸桥、修桥》中,这样记述双手携带档案资料、两脚跨过时间隧道:
“这套公物计十四箱,包括各种图表、文卷、电影片、相片、刊物等,都是大桥最重要的资料(这套电影片长约二千五百公尺,纪录了所有特殊工程的全部施工细节;拍摄时,现场成了摄影场,工人变成演员,而我和一位工程师就充当了导演。这是一部比较完整的工程教育影片)。这十四箱资料,我从杭州带到平越(今贵州福泉),饱经风霜,遭遇到多次敌机空袭,但幸而保存得完整无缺。后来我往贵阳、重庆,又回到杭州,它们都一直跟着我。”本文来自:中国桥梁网(http://www.cnbridge.cn),原文标题:钱塘江大桥上的茅以升_路桥资讯_中国桥梁网,原文网址:http://www.cnbridge.cn/2014/1117/90953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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